11 云朵 (第1/2页)
下午三点,时云舒带上笔记本,和谭茵一起从公司出发,开车去往易辰。
一位打扮精致干练、身穿黑色职业装的秘书来领着她们上88楼,径直去了总裁办公室。
秘书为她们倒好茶水:“两位请在此稍等,江总还在开会。”
“谢谢。”
两个人等了好一会,江淮景都还没开完会,倒是秘书十分贴心地给她们续了几次茶水。
大概是第一次来易辰这样的大集团,谭茵本就有些紧张,两杯茶水下肚,就更想上厕所了。
时云舒告诉她卫生间的位置,但谭茵一个人害怕,便央着时云舒陪她一起去。
总裁办公室有独立卫浴,88层还有专供员工使用的公共卫生间,时云舒凭借上次的记忆,带着谭茵去找卫生间的位置。
两个人按照方向指示牌一路绕着走廊向前,还没找到卫生间,反而先路过总裁办的中心会议室。
隔着玻璃墙,依稀能看到里面的光景。十几位高层管理正襟危坐在两侧,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最前方的男人身上。
男人面容淡漠矜贵,剪裁得体的西装衬得他身形格外挺阔,明明隔着一堵墙,却莫名有一股压迫感穿透玻璃迎面袭来,只单单看一眼便心跳骤然加快。
怕被扣上“窃听机密”的帽子,谭茵不敢多看,拉着时云舒目不斜视往前走。
谁知秘书恰好端着茶水从内推门而出,会议室内一沓文件被狠狠摔到桌子上,发出响亮的碰撞声。同时,一道低冷的声音从里面传出。
“我给了你们半个月时间,这就是你们做出来的垃圾?”
这声音阴冷低沉,让人如坠冰窖,谭茵不禁被吓得抖了一下肩膀,脚下的步子不自觉加快。
走过会议室一段距离后,她才小声对时云舒说:“舒姐,不是都说江总待下属很好吗?怎么开会的时候这么凶呢,这好评不会是刷出来的吧??”
时云舒自然也听到了刚才会议室内的动静,她想了想,说:“或许,凶只是表面呢?”
“啊?”谭茵不明白什么意思。
时云舒也不知道该怎么向她解释,世界上就是存在这样一种人,外冷内热,像刺猬一样,浑身是刺,会把人伤得鲜血淋漓,但内心却比任何人都柔软。
十六岁的那个春天,江家刚帮她办好入学手续,和江淮景在同一个学校,她高一,江淮景初中留了一级,所以和她同级。
学校离江宅不远,江爷爷让江淮景带她一起上学,但江淮景嫌她走得太慢,不想等她,故意不跟她走同一条路。
北城胡同多而乱,时云舒不出意外迷了路,她背着书包独自在窄小复杂的胡同里迷茫地走着,半天找不到出口。
更倒霉的是,在一个偏僻的胡同里碰见了一个小混混模样的男生。
周围没有人,男生把时云舒一步步逼到角落里,伸出两根手指挑起她的下巴,言语轻浮:“小妹妹脸蛋儿长得不错啊,搞对象了吗?没搞的话跟哥哥搞怎么样?”
时云舒没说话,双手紧紧地握住书包带,瞪大了眼睛死盯着他。
男生以为时云舒是害怕到傻眼了,抬手要去捏时云舒的脸蛋。
谁料下一秒,看起来柔弱可欺的小姑娘突然一口咬在他的手上。
男生“嗷——”得喊起来,时云舒趁机用尽全力将他推开,向胡同口跑去。
小混混也不是吃素的,反应过来后立刻追出去。
时云舒身体不好,自然比不过男生的速度,没几步就被拽着背包带子抓了回去。
小混混当时骂的很难听,时云舒自动屏蔽了那些下流龌龊的言语。
她只记得,就在闭上眼睛无助等小混混的拳头落下时,有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及时出现拦住。
再睁眼时,刚刚还对她凶神恶煞的小混混已经被男生一拳打倒在地,继而一拳又一拳,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。
惨烈的喊叫声响彻胡同,时云舒看不清他们的动作,只知道打得很激烈。
她听见对方声音冰冷愤怒地骂道:“不长眼的东西,我的人也是你能动的?”
那是时云舒第一次听见江淮景承认她的身份。
最后,小混混被打得抱头鼠窜,跪着向时云舒道歉求饶,江淮景才勉强把人放走。
等到胡同里只剩他们两人时,少年脸上的戾气还未完全消去,压抑着怒气对她凶道:
“你是哑巴吗?”
“遇到危险不知道喊人吗?”
时云舒眨了眨眼睛,没被他吓到:“喊了你就会出现吗?”
不久前她被扔在医院里,医院的护士姐姐都说她有两个爸爸妈妈,真令人羡慕。可是她在病房里喊了无数声爸爸妈妈,却没有喊来一个。
所以她想知道,喊他会有用吗。
她是真诚发问,可是听在江淮景的耳朵里,却像是在质问责怪他。
他语气陡然转冷,扭过头去:“不会。”
时云舒抿了下唇,低头,有些失落:“噢。”
她就知道,喊人是没有用的。
这次江淮景没有再故意甩开她,而是与她同道。
时云舒下意识加快了步伐,却还是落了一大截。
江淮景心情莫名烦躁,但还是慢下了步子。
半晌,脱下校服外套,拎在手里,将一只袖子递向身后,冷声命令:“拽着。”
时云舒迟疑了一瞬,接了过去。
清晨的阳光洒下,静谧狭窄的胡同被晕染上一层金黄。
少年单肩背包走在前面,矮了一头的女孩手扶着书包肩带跟在后面,两人之间隔着一只长袖的距离。
女孩轻声道:“这好像是在遛狗。”
少年一脸倨傲:“呵,你也知道像遛狗。那你就有点做狗的觉悟,跟紧点儿别走丢了。”
时云舒:“……不是,狗一般都是跑前面的。”
江淮景:“……”
“时云舒,我tm最近是不是太惯着你了。”
“嗯......这个你可能多想了?”
“给我闭嘴。”
“喔,好的。”
.......
“走吧,舒姐。”
谭茵已经从卫生间出来了,挽上她的胳膊。
时云舒颔首,与她一起回去。
时隔这么多年,再次想起从前的时光,还是那样的青春纯粹。
少年的盔甲坚韧,轻易不会卸下。
她想,或许江淮景对待下属亦是如此吧。
回去的路上,会议室恰好散会,秘书恭敬地打开门,江淮景率先走出,身形挺拔。
时云舒迎面与他撞上。
目光相撞的瞬间,两人皆是一愣。
犹记上次见面还是几天前在江宅,那天被他提醒走光后,直到离开江宅,她都刻意避开和江淮景打照面的机会。
再次见到,好不容易消去的羞耻心再次涌上心头,即便是站立的姿势,时云舒还是条件反射般低头,检查领口处的衣服是否服帖。
视线落到系紧的第一颗纽扣时,才惊觉今日穿的是浅色衬衫。
稍松了口气,一抬头又对上江淮景揶揄的目光。
显而易见,她刚才的举动被他尽数收入眼底。
时云舒素白的小脸唰地红到耳根。
谭茵夹在两人之间,出声打破诡异的气氛:“江、江总好。”
江淮景这才敛了神色,不疾不徐地将目光移开,对谭茵微微颔首,面上恢复了一贯的漠然。
“抱歉,会议耽误了些时间。”
他如是道歉,但言语中并未透出半分歉意。
时云舒稳了稳心神,淡声回道:“江总日理万机,可以理解。”
她这话里嘲讽意味明显,江淮景目光不轻不重地在她脸上落了落,兀自转身离开。
二人随江淮景到他的办公室,在会客区的长桌旁坐下,将提前整理好的问题复述,江淮景一一简洁明了地解释给她们听。
他似乎对这些数据的每一个细节都了如指掌,随便指出一个问题,都能不假思索地回答出来。
时云舒忽然明白,为什么易辰的员工都说江淮景很重视这个项目了。
不过她有些好奇的是,江淮景向来排斥学中医,为什么会把创业的目光落在AI医疗上呢?
如今还对这个AI中医辅诊的项目如此重视,实在和她从前的认知大相径庭。
“时经理。”
出神之际,江淮景忽然喊了她的名字。
“啊?”时云舒像是上课开小差被抓包的学生,惊吓地抬起头来。
江淮景懒懒地掀起眼皮,觑她一眼:“我刚刚讲的内容,时经理听懂了吗?”
“......”时云舒眼神飘忽,“听、听懂了。”
“哦——”男人拖长了尾音,“那你复述一遍,我听听你理解的对不对。”
时云舒失语:“......没这个必要吧。”
江淮景向后靠了靠:“我并非想为难时经理,只是我担心讲得太快,时经理听不懂,这样反而会影响项目的效率。”
他这一番话讲得冠冕堂皇,倒像真的是一心为项目着想。
坐在对面的谭茵拼命指着文件上的某一处,挤眉弄眼想给时云舒做提示,却被江淮景抓了个正着。
“是空调温度太低,把谭小姐的眼睛吹中风了吗。”
男人略显凌厉的目光扫过来,声音凉薄。
“......不是不是。”谭茵忙煞有其事地揉揉眼睛,慌不择言,“是有沙子进眼睛里了。”
江淮景讥嘲地笑笑:“那这沙子可真得供起来,能穿过防护玻璃钻到你眼睛里,你和它缘分不浅,说不定还能再续前缘。”
“......”
这人嘴可真毒。
谭茵默默地将手放下,向时云舒投去一道“舒姐,我尽力了,你自求多福”的眼神。
时云舒扶了扶额,虽然她只走神了半分钟,但终归是她理亏,此时也无法反驳什么,低头回忆刚才的内容。
偌大的办公室寂静无声,两个人正襟危坐,只有江淮景闲适从容地靠在真皮办公椅上,修长的指节微曲,一下一下地叩击着桌沿,耐着性子等着,似乎笃定她答不上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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